故仔

(ETE/ALA)THE NEVER ENDING STORY 31

ET/TE无差

AL/LA无差

这位来客由嘉德妮雅托着名片正式通报，竟然是一位律师。

律师西装革履、礼节周全，对埃莫曼提克庄园的主人说：“我受瑟兰迪尔先生委托而来，我委托人身故之损失无可衡量，对你们的失去我感同身受。”

埃尔隆德看得出，这个人类自信、专业，同时并不怎么“感同身受”。

“现在我不在与外界打交道的心情里，”埃尔隆德问，“瑟兰迪尔有法律事项需要我协助吗？”

“哦，我很惶恐打扰，Lord Elrond，”律师微微躬身，“我来的目的，是宣布瑟兰迪尔先生的遗嘱。”

埃尔隆德不由有些意外，说：“我以为瑟兰迪尔的遗嘱在阿蒙兰斯，由西尔凡精灵族群议会保管。”

“当然，尊敬的Lord Elrond，国王陛下的遗命由议会决议执行，可是你也知道，瑟兰迪尔先生还有一些私人财产，在他身后当然也需要分配，瑟兰迪尔先生不希望他的私产由议会过手，所以委派了我。”

律师递上一份显然确由瑟兰迪尔亲笔签署的文件。

“经过阁下许可，我想借用一个房间，召集一些见证人宣布遗嘱。”

埃尔隆德皱起眉。

 

遗嘱在瑟兰迪尔的会客室宣布。

被选择的见证人受到召唤陆续前来，这些精灵与人类或站或坐，以目光相互接触，表露着疑惑。最后一个到达的竟然是阿拉贡，这个男人更摸不着头脑，由莱戈拉斯陪同，藏在角落里。

大得有点过分的会客室，固执地留着瑟兰迪尔的气息。仿佛它并不在意主人是否离去，仍摆出一张表情，带着克制的专横，和一点也不克制的华贵，它毫无愧意，观察着因为宣读遗嘱而低沉的氛围。

在这房间轻蔑的凝视下，律师走到瑟兰迪尔办公桌前。

“各位，我即将宣布的，乃是我委托人瑟兰迪尔先生的真实意愿。鉴于我委托人高贵的身份，他拥有一笔财产，数目庞大。”

律师目光逐一扫过在场诸位，好像试图在哪一张脸上发现窃喜之情。与经验相悖，他没有找到。

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合金制成的密码匣，取出一叠文件。这些文件应该在瑟兰迪尔身前的某个时间就储放在内，保存了一段日子，精灵们一时都闻到了散发出的森林墨水的气味。

律师宣布：“瑟兰迪尔先生曾经拥有的Mirkwood股权、以及其它股票，已经尽数移交议会，现在他的遗产由几部分组成——其中最大、也是最宝贵的一笔财产是他珍藏的宝石，包括大量原石，以及珠宝艺术品。那些宝石价值连城，分别存放在六家银行的保险库、绿叶森林宫殿的保险库，以及埃莫曼提克庄园的保险箱里。瑟兰迪尔先生把他所有的宝石留给瑞文戴尔领主埃尔隆德。”

律师扫视全场，并无异议。

包括瑟兰迪尔唯一的儿子莱戈拉斯也没吭声，像是不大在意。律师不露声色地向莱戈拉斯颔首致意，好像在赞许职业生涯里难以一遇的高风亮节。

律师对埃尔隆德说：“瑟兰迪尔先生同时给阁下留了一封信。”

埃尔隆德迟疑一会，当众拆开信件。

这位最大的受益人立刻发现自己多虑了，在那几张信纸当中，第一张只不过列着保险库密码，然后瑟兰迪尔恋恋不舍、津津有味地介绍了一遍最值钱最心爱的宝石，到最末才终于轮到一句私房话，瑟兰迪尔认真写道：“Elrond，托付给你，请保管好。当你准备走的时候，务必把它们全部带走。真挚的祝福，Thranduil。”

埃尔隆德默默折起信，一时不知道应该失落，还是对这份宏观上的乐观表示欣慰。

律师说：“当然，在所有珠宝中，瑟兰迪尔先生留出了一件胸针，赠予管家嘉德妮雅女士。”

精灵并不意外，因为他们都爱这位管家。出于对雇主的了解，女士对这份慷慨同样也不吃惊，只是拿手帕捂住眼睛以抵制泪水。莱戈拉斯把手放在嘉德妮雅肩上。

在一片真挚伤感中，律师继续宣布着：“遗嘱的另一部分是瑟兰迪尔先生拥有的各种收藏，由于品类繁多，恕我在此不一一列举。他以国王和朋友的名义，向很多精灵家族赠送礼物，瑟兰迪尔先生在遗嘱中感谢了臣民的服务。特别提出，他的佩刀赠送给卫队长西勒德先生，因为他很感谢西勒德先生的忠诚。他决定指派加里安先生执行此项条款。”

律师抽出一沓资料，毕恭毕敬交给Mirkwood现任CEO。

“我很荣幸。”加里安站起来，手放在胸前，低声说。

一直缄默端坐的西勒德依然沉着脸，没有回应，好像受到赠予不是一种荣誉，而是一种失职。

律师毫不在乎，点头向在场诸位分别致意，径直宣布下去：“第三部分是不动产，大多数不动产目前也移交给了议会处置，剩下有韦斯特非街区的一幢住宅，遗嘱里规定将进行出售。”

莱戈拉斯蓦地抬起眼，喃喃说：“它拥有回忆。”

律师宽容一笑，表示安慰与理解，目光对着莱戈拉斯，说：“出售所得，将全部捐赠给莱戈拉斯先生的母校。”

莱戈拉斯似乎想申辩什么，欲言又止。

“下一项，”律师清清嗓子，“是关于埃莫曼提克庄园——”

原本一直分散在房间各处的目光，因着这个地名，约好似的齐刷刷移向了律师。顿了一顿，又移向埃尔隆德。

埃尔隆德沉吟片刻，开口澄清：“埃莫曼提克庄园并非瑟兰迪尔的财产。”

“当然，尊敬的Lord Elrond，埃莫曼提克庄园确实不是我委托人的财产，但是我委托人主张，这座建筑的内外部均有大量装修和大量陈设，包括贵重的古董、贵重的艺术品、贵重的家具，等等，都属于他所有。”

埃尔隆德怔了一下。“那些已是建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”

“哦，如果阁下认为存在异议，请在规定时限内向法庭申诉。”

“我的意思不是要起诉。”

律师说得四平八稳：“那么上述之物凡是能够拆解的，都将运往阿蒙兰斯进行拍卖，瑟兰迪尔先生决定利用拍卖所得——那应是一笔可观收入——成立一个基金会。”

诡异的沉默。

在场的西尔凡精灵又约好似的纷纷把目光转了开去，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。

埃尔隆德问：“我想知道，瑟兰迪尔有没有考虑过，这会伤害我的感情？”

“Lord Elrond，尊敬的领主，”律师向此地主人微一躬身，“我委托人当然考虑过这一点，他非常遗憾，但是他进行过评估，认为阁下再长居于埃莫曼提克庄园的概率非常小。按照阁下高尚的秉性，那些贵重收藏最终无疑将被白白浪费。”

“要是你的委托人不那么料事如神呢？”

律师毫不惭愧，信心十足地说：“每个人都理解，阁下对此心怀不舍。我的建议是，如果阁下有意保留那些陈设，最好亲自把它们买下来——瑟兰迪尔先生认可阁下的优先购买权，也准备好了一个优惠的打包价。”

这当然是敲诈，埃尔隆德忽觉心中的悲痛好像稍微减轻了一点儿。

“瑟兰迪尔想建一个什么基金会？”

“抱歉，我不很清楚，那并非我的职责，不过瑟兰迪尔先生曾经透露过，管理王国很花钱，依我个人拙见，钱总是越多越好，也许瑟兰迪尔先生怕他的精灵钱不够用。”

“他的精灵已经非常富有了。”埃尔隆德转头向加里安寻找认同。那位精灵管家很巧地正在低头研究手，专心致志，好像那只手忽然长出了一个魔戒。

在精灵同情的目光中，埃尔隆德苦笑说：“我会付钱。”

“那太好了，如果阁下想要核证……”

“不必核对了，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数字，我相信瑟兰迪尔在这种事上不会搞错。”

律师满意微笑，颔首表示谢意。

耳朵暂时失聪的西尔凡精灵们统一恢复了听觉，低头忍住一丝窃笑。

律师继续宣布道：“遗嘱最后一项，是一份债权——瑟兰迪尔先生免去了阿拉贡先生的债务。”

阿拉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
律师显然不觉得这个走了狗屎运的男人值得关注，说：“至此，我已经宣布了瑟兰迪尔先生的全部遗嘱，我相信这份遗嘱在维拉眼中是公正、明智、慷慨的，对你们的失去我再次表示悲痛。”

律师开始收拾公文包，把存文件的合金匣子“啪”一关，塞回包里。

“等一下，”阿拉贡脱口而出。

另一个嗓门更大的声音抢到了前面。

“等一下！”莱戈拉斯大声说。

瑟兰迪尔高风亮节的独子眼巴巴等到最后，终于忍不住，大声问：“那么我呢？！”

律师一听，浮出意味深长的微笑，“对不起，莱戈拉斯先生，你不在受益人名单里，你父亲没有留给你任何财产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，连一个礼物都不送我吗？！”莱戈拉斯大声质问。

“恐怕没有。”

莱戈拉斯登时嚷嚷起来，“可是他给这么多精灵都送了礼物——他难道不觉得我也很重要？！他难道没有想过，这会伤害我的感情？！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律师答得公事公办，意思相当于“不关我事”。

埃尔隆德不禁向莱戈拉斯投去战友般惺惺相惜的目光。

出于对事实和对那位国王惯性的维护，埃尔隆德说：“瑟兰迪尔不会想伤害你的感情，莱戈拉斯，他对你的重视比任何精灵都深。”

“这是真的吗！”莱戈拉斯一点儿也不买账。

嘉德妮雅急忙站出来，安慰这个气坏了的小精灵，“哦，莱戈拉斯，瑟兰迪尔陛下命我交给你一封信，都怪我，没有及时给你。”

嘉德妮雅匆匆去取信，交给莱戈拉斯后伤心说：“那时瑟兰迪尔陛下病得很重，是在病床上亲笔写的。你的父亲很爱你。”

莱戈拉斯怀着希望拆开，发现那其实是一张便条。瑟兰迪尔大约花了十秒钟写它。

在那十秒钟的深沉父爱中，瑟兰迪尔潦草涂道：“你可别过得太舒服，不准忘记你的誓言！记得西渡。”

莱戈拉斯干瞪眼，气愤地把纸条塞进口袋。

律师拎起公文包，上前与埃尔隆德领主握手。所有坐着的精灵都站起来。

“等等，我……”阿拉贡徒劳地。

律师脚一抬，走出会客室；所有的遗嘱见证者交头接耳、陆续散去。很快，只留下这间再度空荡荡的冷峻会客室，漠然俯察着两个逗留不去、面面相觑的傻瓜——一个迷惑不解的人类，和一个气得要命的小精灵。

 

埃尔隆德不得不承认，瑟兰迪尔对他预判很准。

大约一周以后，他最后望了一眼夕阳下的埃莫曼提克庄园，在嘉德妮雅和一些工作人员的目送下，登机离开。他在Middle Earth的最后一段日子，先是住在瑞文戴尔，然后住在灰港，再也没有回去。

他确实把埃莫曼提克庄园原封不动留在那片森林里。尚未西渡的西尔凡精灵大概会去照看它，但长久来说，它将湮灭。

埃尔隆德并不认为他把埃莫曼提克庄园废置了，在他离开的时候，那座沉静端庄的家园从任何意义上都是完满的。它在记忆中被珍藏。他一直知道，这个世界上悲伤与遗憾的结局太多，但任何关于爱的记忆，最终都不会遭到遗弃。

在灰港居住了一年之后，又有一个傍晚，埃尔隆德走向海岸。

他面对着无边无际沐浴着半轮金阳的海洋，忽然想道：“我应当走了。”

这是早可预见、又显得突如其来的主意。仿佛是在本没有防备的时候，电光石火般响于脑中的声音。那声音中带着一种自信的冷静，幽深而温暖。

伊姆拉崔精灵领主望向码头，诸船之中，停泊着一艘早应启航的白色汽船。

他又回头看去，身后亮着灰港市海岸CBD林立高楼的灯光，向神灵传递着人类生生不息的文明。

那一刻埃尔隆德泰然回忆着过往的时间，发现那条长河中充满了真实的爱与友谊，他谱写了伊露维塔大乐章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音符，他已经在这片伟大土地上实现了作为精灵的价值。

他知道他登船的时候，是有尊严的。

第二天法拉斯精灵水手准备起航，他们像很多西渡精灵那样，带上了Middle Earth的土壤、种子，书籍、艺术，一些值得携带的纪念品，和瑟兰迪尔的一大堆宝石。

西尔凡精灵中的一些，包括埃尔隆德的医学助手冈迪埃医生、卫队长西勒德、护林员瑞文，与伊姆拉崔领主一同告别故土。原本应该在他们中间的那位最重要的精灵，已经先行一步。

法拉斯水手拉响汽笛，对客人们说：“我希望北方那片森林足够辽阔，装得下你们国王伟大的灵魂。”

“噢，瑟兰迪尔一定认为，那是足够的。”埃尔隆德微微一笑，说道。